晨风小说——趁着年轻【 文/万羽  西安财经学院】

一

　　我去杭州的那个时候正逢马航出事，那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心理，有点期待那三个小时发生点什么事。可惜没有。不巧是上午的飞机，平流层上的阳光太刺眼。只是在它倾斜的时候，天空和地面连成了一条线，简直太美。

对于杭州的很多事情我都记不太清楚，只记得这是个很让我失望的城市。六年前我第一次到这个机场，就丢了眼镜。除了热，和闷闷的潮湿的西湖。我象征性地拍了几张荷花，牵强附会上几句“初次相遇美人西子”之类的话，然后开着百度地图找苏堤，最后找到一条水泥路。

西湖划船的人老多了，而我没划，划船讲究各自的意境，大雪的凌晨，驾一叶扁舟，舟上两三人心照不宣，还有一只小火炉。或者日暮时分，把船停在湖中间，长发，仰头，装文艺。我那时既没天气也没意境，照实说吧，我没划船的钱。

然后就真的不再记得什么在杭州发生的事了，世界那么大，到哪都一样。唯一还能说得上来的，就是飞机上，坐我旁边的母子。

小孩低年级学生的样子，一看就是很受宠爱的那种，空姐向他询问午饭的时候，他因为面和米哪个好吃和妈妈起了争执。我戴着墨镜装着很无意地在听，富态的女人对他说，我还能骗你吗，我还能对你不好吗。

类似的话，我简直听了无数遍。来的时候我妈就是不容分说地给我买机票，临行前简直有些告别的味道。我清楚她怎么想，那个时候我正在等高考成绩出来，完了之后我当然不可能再买一张返程，然后就改了路线，回我的故乡转一转。

二

说到故乡必须得这样给你讲，你知道有的人就是那种并非工作需要，本来可以回老家的，但宁愿留在工作岗位上的人。其实原因很简单，简单得有点心酸，那就是故乡已经没有什么等你的人了。你住的那个房子也都变了，邻居也不认识了。或许小时候的白杨树老槐花还在，但不过也只是一群甜甜涩涩味道不一的叶子罢了。

不过故乡到底是故乡，我得回去看一看。

我的故乡有个很神奇的本领，就是我一回这儿就舍不得花钱。平时在别的地儿可不是这样，而且我故乡的物价老低了，你如果住惯了杭州，一来这儿，买菜跟抢似的。

一回来我就沿着街找小时候特别爱吃的味道，其实有些东西你记得不记得都无所谓，身体会替你记得。比如气候，不管在哪里，还是最认故乡的气候。

火车经过这里会停一停，就那一会儿，我就得下来走走。这是我故乡啊，故乡就是熟悉。

三

我妈说她要去延安出差，可以带着我，我就跟着去了。延安是山城，走到市中心都能看到它两边的山，晚上的时候那个山配着月亮简直太漂亮，就是那种在本地人看来都司空见惯，但自己却稀奇的漂亮。

跟我妈在一起的坏处就是，她会整天抱着iPad在旅馆，而且限制你不要乱跑。到了饭店你问她吃什么，不由分说地就是必胜客。

在那儿我象征性地去了趟被双手搂定的宝塔山和红色革命纪念馆，在摘星台下拍照发说说“将来我也要盖一个住”却又猛然想不起范仲淹怎么写，而离开延安的时候我记得比较清的大概就是它在山底下和那夜不能寐的月亮吧。

延安其实让我想起了我高考之前一年住过的一个县城。那时候跟着我爸，他特别爱在晚饭后骑着摩托车带我溜达。我跟他之前都没相处过，本来叫我去他那里住，已是百般不情愿，又要跟着他学数学，就更难受。最后是不忍心，他一个人在那儿多孤单。

我爸爸其实就适合那样的生活，做个工程师，住着那种单位的房子，办公室有空调有电脑有网，房间有电视。我睡他办公室，半夜偷偷起来追当时火到爆的剧。晚上的时候会有很多虫子，我没事就踩那种虫子，就像玩某一种弱智的电脑游戏。如果出去，操场上那些虫子是不怕人的，好几只跳到我脚上。一个人是有点怕，但有个可依赖的男人在身边就不一样了。反正一害怕就哭着喊爸爸就行。

有一天晚上我爸爸带我从某个水库回来，他骑着摩托车，我呀呀地唱着童谣，然后路过麦田，村庄。我突然一抬头看到了那个月亮，我到现在就只记得两次月亮，一次是我很小的时候，故乡的月亮。一次就是这时候。我无法形容，就是太美了。你想啊，麦田，村庄，树林子…我一下就想起了某个古诗词，穿越时光，含着恨的那种。

然后我一直想着上大学了好好看一眼月亮，一直没有。

四

北京是我高中时朝思暮想的城市，可上大学就不了。如果考研，再让我选择一次，那儿一定是魔都。

我去北京是说走就走的，然后我深深记住了“京城米贵”这个不随时间而改变的硬道理。我住在一个打车到天安门不到15分钟的地方，没事就趴在天桥上感叹，明明一点都不堵。

然后又反过来想想，可能是区域不一样吧。反正天安门附近的北京，朝九晚五，公交都是空的，因为人家都有车。

我没去别的地方，就去了一趟故宫，在北大走了走。地铁一号线还是那种原始的样子，开过来呼呼生风。然后我突然有点同情北京的人民——他们脚踩的地方，是空的。然后到哪都得要身份证，每次都是漂亮的警衣姐姐对着我一通摸下来。

北大真的很有北大的风骨。只是说他们珍惜时间都一路小跑的人都太假了，学霸们踩着未名湖的冰块拍照，完全忽视“水深危险”四个字。

　　　　　　　　　五
我清明节去的山东，然后去了就是扫墓嘛，也不干啥。

去的城市没有高铁站，只能坐火车。其实我怀疑我妈这么说是蒙我的，分明就是想省钱。

临行前我装文艺发动态，说走路上一瓶水一本书，就够了。结果水我喝完了，书我丢在了火车上。

我妈就是那种叫我给她写诗，其实自己根本不懂诗，见我有本尼采，就把尼采拿走，在飞机上装文化人。结果她的同事问她，你怎么看了半天就看一页啊，之后她生气地问我“长街落英雪”不是胡扯吗，清明节怎么会下雪！

说实话我的骨子里还蛮认山东的。带我长大的是济宁人，自然吃的就是山东菜，读得也是鲁家的书。在那儿我一直想买一束百合抱在怀里，没有买到。到了烈士陵园我还接受了某个采访，我告诉她我是今天早上五点才到的济宁，现在八点，也就三个小时。结果记者就问一些烈士光荣啊之类的问题，我偏不。

然后等我们把苹果放下，我妈就哭得一发不可收拾。我环着四周走，看着周围的墓碑。其实都跟我一样大，有很多还比我小两岁。

你看这是寥寥几笔，你可知这是怎样的一生。

六

回来凌晨四点，西安飘着雨。我收到了一条微信，叫我到学校给她说一声。我回到学校，没去上课直接去洗了澡。火车漂亮地在我脚腕留下八个毒疙瘩，痒比疼厉害，这我认同，所以我们会拿疼来止痒。对身体是，对感情也是。

我那时候大约是在节省什么，然后就是舍不得花钱买药。于是第一次把裤子挽到脚腕（我从不这么做，因为我觉得这种不好好穿衣服的都要得关节炎），我把一个个脓包挤破，就能好一点。等它差不多好的时候，我想起来，草，老子有医保！

哈，忘了说了。今年大年三十的时候，我在高铁上。那时候我就在想，看来这一年是真的要跑过去咯。其实说真的，有我感动的地方。济宁多漂亮，杭州的夜色千金不换，我趴在北京天桥上就在想其实多想再用一年考过来。那些都要拿摄影说话，或者，拿眼睛说话。

而我想描述的，只是那种旅途。和轰鸣的火车一起进入夜色，我坐在窗户边上吃掉一板甜得发腻的巧克力，用微信给每一个人唱斑马。我实在太记得那种感动，人生嘛，无非就是要出发，然后，在路上。

我其实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处在一种半失踪状态。没人能找得到我，除了工作上的事。

其实这样也好，我终于拒绝了空虚寂寞的闲聊。

那些日子有在路上也有在家,在家的话就是真正的休息，吃肯德基的炸鸡和便利店的方便面,有电影，有酒，那时候我一般会把酒当水喝，在家醉得一塌糊涂最爽了。那个时候你想的人越来越清晰，想要的东西越来越明白。而就在你意识越来越模糊的时候，还是多去看看吧，也不知道走一走能带给你什么。管他呢,应该和读书一样，让你悄悄成为自己。

趁着年轻。

【编辑/郭奕杉】作者的旅行有悲伤，有喜悦，有愤怒，相比于用华美的辞藻来诠释旅行，这样的文字描述的或许才是最真实的远方。趁着年轻，多走走吧。路上或许没有热情的路人，香醇的美酒，动人的景色，但也只有经历过一切，青春也才是圆满的，而你，也会在喜怒哀乐之后，悄悄成为不一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