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家人之迁徙】第四十二章（文/暮雨途归）

　　应声倒下的是对面发丧的人家，那个拿了洋镐，又站在至高点的男子，正雷电下来的瞬间，他举了洋镐，凡事怕巧，这个被对方呼作三马子的男人就这样倒在了雷电下。暴雨瞬时而下，在挺孝孩子的坟前汇流成河，将新翻起的黄土冲刷成条条缕缕，也将几个为挺孝孩子送葬的人淋的如落汤鸡一般。无论如何，对方家发生了这般事，又逢了老人故去，出于常理，父亲与挺孝几个人便过去，打算看看，也算是帮忙。

　　被击倒的男子三马子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已经烧焦，脸色已经看不出具体模样，嘴里流着血，皮肤也已经焦黑，洋镐扔在一边，老人的棺木已经落入墓穴，半掩的红色棺木透着腥红，雨点打在棺木上的黄土上，形成一个个小泥窝，对方的几个儿女已经吓得瘫作一团，一身素孝早已经泥土染作半黄。

　　“妈，你可别来吓我……”一个着孝服的女子哆嗦着，半拉腿压着孝服，鞋子已经完全陷入泥土，脸上的肌肉抽搐着。

　　“吗呢吼……吗呢吼……”几个阴阳先生嘴巴咕嘟着不知道说些什么。

　　一旁的占武哆嗦着，像是风雨中飘摇着的树叶，白瘸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老三，我看这儿有邪气，咱们走吧？”。

　　父亲本来要与挺孝过去找了老人的儿子，想着帮些忙，别将老人淋在雨里，谁想这占武平日也算是条血气方刚的男人，可这场面却让他成了那个样子，“有邪气？在哪儿？你说你们真的是……真的是有点过了！”

　　白瘸子也有点害怕，颤抖着说，“那儿……那儿……”，白瘸子扶了占武，恐惧地用手指着躺在地上的三马子。

　　“唉，人已经死了，还怕什么？你们再别这样，会伤了人家！”父亲叹息着，拍了拍占武的肩膀，“你也是个爷们，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可不是这样的！”

　　“老三，唉！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只是想起了我母亲，当年的场景你也是在身边的人，我只是难过人这一辈子，你说这个三马子他怎么会想到他的今天，想到自己会死于雷击，而且是在为别人送葬的过程中！”占武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了挺孝他们。

　　白瘸子用手捋着头发上的雨水，眼睛惊恐不定地瞅着地上躺着的三马子，似乎只要自己一眨眼那个焦炭一样的三马子就会从地上蹿起来，会蹦了过来掐了自己的脖子，然后只需要咔嚓一声，他的人头就会落地，“咱们走吧！我看这天气又不太好，咱们的拖拉机下山可不好下！”。白瘸子虽然很害怕，但他又不愿意将自己的想法暴露出来。

　　“先别急，挺孝已经过去问对方家了，我与挺孝也是这个意思，不管怎么说对方家已经有人过世，这雷电又击倒了来帮忙的三马子，无论哪个角度来说都是双重灾难，看看能否帮一把，人在落难时需要别人的帮助！”父亲说这话时，挺孝已经从对方几个儿子处走了过来。

　　挺孝见父亲与占武等老远就瞅着自己，便摆手示意回去，“我已经与老人家的几个孩子商量了，他们不需要帮忙，现在就是将老人安葬了，然后收拾回去，我们也收拾回去吧！”

　　“什么？他们回去，那个三马子怎么办？就这样扔在这儿！”白瘸子因为惊恐双手捏在了多会的肩膀上。

　　“啊哟！难道还要让你白瘸子带回家去？”多会因为白瘸子的一捏而叫出了声音。

　　“什么？你可别坑我！”

　　“谁坑你了，你看你个怂包样！”

　　“我怎么能和你比，你是给活人修房子造门，给死人做棺材，什么也见过了，所以不会怕了，你看那个三马子开始还活蹦乱跳，就那一个雷电就给打倒了……呀！”

　　“你呀什么啊！不是三马子的魂魄附在了你的身上了吧！”

　　“你说是不是那个三马子做了亏人的事，遭了天谴……啊！太可怕了！”白瘸子眼中闪烁着惊魂未定。

　　“大白天的，你们这是说梦话呢？”父亲见白瘸子始终未从惊恐中走出来，害怕他这样一说又生出别的事情来，“就算是，也是他三马子的宿命，人还是要多积德行善。”对于白瘸子的担忧的事情，父亲听他的祖父说起过，在老家曾经发生过一起这样的事，有一个很是清贫的人家，生了一个儿子，父母好不容易将儿子拉扯养大，不想这个儿子因为父母的宠爱，从小好吃懒坐，根本不会从事生存方面的劳动。家里的田地因为父母年迈逐渐荒芜，看着周边人家与自己一同长大的男孩，人家个个找了妻生了孩子，而自己还是一个人，并且日子越过越差，这小子一生气就打了训斥他的母亲，父亲看到这个不孝儿子打母亲，就欲扑上去打他，谁想这个小子却将多年的怨恨一并发泄了出来，一时糊涂将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的父母给杀死了。为了不让官府发现自己的罪行，他连夜将自己父母的尸体运往家门前的悬崖下，挖了坑草草掩埋。他以为就此没有了事，大凡有亲朋问起，就说父母亲上了远在山东的老家。但就是所谓的人不报天报，一日这小子照旧吃饱了没有事在家门前溜达，又逢了大雾天气，那小子看着前面道路平坦就踩了，但却落下了悬崖，摔死在了他父母的坟前。邻居发现这家人好久不见，就约了寻找，最后在悬崖下发现了他，也发现了被他匆匆掩埋的父母。

　　“可是！”

　　“可是什么？还不快走！再不走，那个三马子可当真就要附在你身上了！”潘四已经起动了拖拉机，并且掉转了方向，等待着几个人上车。

　　闪电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以至于暴雨将来时的路冲成了小水沟，好在这西山本是腾格里大沙漠的延续，半是黄土，半是泥沙。暴雨冲走的只是沙石中的黄土，虽说路面漫了雨水，泛着水泡，但是拖拉机走在上面还算安全。远山在拖拉机的方向旋转中逐渐远去，也将三马子与出殡的人家扔在了雨雾中。

　　拖拉机拉着几个如落汤鸡般的人，在驶往唐徕渠大桥的一路颠簸，本是没有多少植被的西山，在进入唐徕渠大桥前视野变得开阔了起来。拖拉机上的几个人背靠了前车箱，低了头，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突然，拖拉机一个急刹车，打着趔趄滑行着停在了唐徕渠桥头，也将车箱内发抖的几个人惊得站了起来。

　　“怎么了？潘四，你他娘的不知道这是唐徕渠，你想跳下去就自己去，给我们耍他妈的什么技术！”占武扔出了一句恶狠狠的话。

　　“就是，要论你那点技术，你与老三敢比吗？开球个拖拉机你还这个德行，你这是想要吓死老子啊！”白瘸子跳下了拖拉机车厢，堵在了潘四的面前，用手指着潘四的鼻子，就差用拳头敲打潘四的脑门。

　　父亲从车厢站了起来，瞅着满身是雨水的潘四，“你这是怎么了？你也别怪哥几个声音大，这可是桥，下面是一渠的水，不说别的，就说你这万一不留神开翻了怎么办，这个个都是上有老下有小。”

　　“你们看，看那儿怎么了？”一直不吱声的潘开了口。

　　顺了潘四手指的方向，父亲看到了前面正有一群人忙碌在桥对面的树下，树前面停着一辆汽车，“你停车的意思是前面人多，怕是出了什么事？”

　　“就是，这大雨天，视线又不好，万一要是有个什么事，就是你们不说我也会内疚的！”潘四动情地说着。

　　“去看看吧！这么大雨，总不能不回家，要知道这桥可是回家的必经之路！”挺孝说。

　　几个人扔下拖拉机，踩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水向着桥对岸走去。因为暴雨，唐徕渠的水比往日大了许多，混浊的渠水在桥下翻腾咆哮着。

　　“这是怎么了啊！妈，你就不能保佑你的儿女！这三马子才被雷电击倒，你这又让另一个人倒了车轮下，我们究竟哪儿不对，你要这样惩罚我们！天啊！”

　　挺孝与父亲几个人已经听出了人群中哭泣的声音，那声音同西山上的声音是同一个人，而且对方近乎绝望的声调中也已经喊出了三马子被电死的声音。

　　难道又出什么事了？另一个人是怎么回事？父亲想像着可能发生的一切，“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将汽车停在了这里？”父亲问着站在后排的一个人。

　　“唉！出车祸了！”那个人回头看了父亲一眼，父亲从他满脸泥水的脸上看到了惊恐与不安。

　　“车祸！怎么回事？”父亲问道。

　　“我们在安葬好老太太后，又听众阴阳先生的安排，把三马子抬上车，就准备回去，还想着怎么给人家三马子的媳妇说呢，不想车到了大桥上熄了火，司机打了几次马达也没有启动起来，就下来检查，但还是没有动静。”男人依旧没有走出惊恐。

　　“那这车又怎么到了桥下？”父亲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