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家人之迁徙】第三十章

　　 　 沈学锋婆姨的葬礼实在是安静，说是安静似乎是不太恰当，准确的说冷清，除了父亲与成玉他们几个人组织的抬棺队伍，就是母亲陪了沈家三女儿与两儿子，送葬的队伍在唢呐的凄婉乐声中缓慢起棺，走出沈家大门，走过新二叔门前，新二叔开了门缝，只露出一只眼睛瞅着送葬的队伍，二婶则是双手插了口袋，立在门前，见得母亲与沈家几个孩子通过时，白了母亲一眼，“真是个傻子，也不怕传上病……”。

　　以往被人看好的抢红花，那天也是少了，队上只是有很少的几个女人，在送葬队伍通过他们的家门时，探出脑袋看看，有小孩与大人一同看的，大人则在队伍过时，一把将孩子拉了回来，仿佛那个被他们惧怕的痨病会因为他们的远望而传染。

　　沈家没有办宴席，抬轿的几个人也只是在送走了沈家婆娘后，在沈家略作安抚便各自回了家。从沈家出来，母亲便一直小声啜泣着，父亲没有说什么，他理解母亲为着少了一位知心姐妹而难过，又为沈家婆娘葬礼如此冷清而伤感，好好的一个人，没有病时长的有模有样，队上男人眼馋，女人嫉妒的，她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人缘却极好，又与母亲一样不爱计较活轻活重，就算队上分的活重，给的工分少，她与母亲也不说什么，两个女人总是乐呵呵的，不想这一病，不但没有了看望的人，而且到了后期，连她的丈夫沈学锋也少进屋子，好在有几个儿女炕前伺候，才不至于太狼狈。

　　“给些些吃的，行行好，给些些吃的……”，这是母亲参加完沈家婆娘的葬礼后频繁遇到的，这些来自甘肃周边和安徽、河南的乞讨者，不知为何总是会聚了到我家门前，仿佛是事先约好了一般，而母亲总是会劝了父亲，不要生气，也不要计较，让我或姐姐从家里不太多的米面口袋中抓上一把米面，放入讨要者的碗中，似乎我也是在那种习惯中渐渐长大。

　　“这些人也真是的，好像是知道咱们会给他们米面，可是我们也实在不宽裕！”父亲有些不悦，因为这解散大集体的前几年，家中多少还是很困难的，虽说能吃饱肚子，也只能说是勉强，对于肉食还是一种奢求。

　　“我倒不是心疼米面，就是奇怪为何他们一来到队上就直接到了咱家，这才是我奇怪的！”母亲听了父亲的话，也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尽管这样，但母亲从没有打过这些要饭者的脸，不管多与少母亲还是会给，母亲与我所说最多的也不过一句话，“人都有落难的时候，你帮他一把，可能他就挺过来了！”。

　　“我也不是心疼那点米面，我只是怕来的人有不好的人，怕他们伤害你们！”父亲略带担忧地对母亲说道。

　　“给些些吃的，老乡！”。

　　正当父亲与母亲为刚打发走一位年轻的要饭者而感叹时，又来了一位，父亲明显有些不悦，谁是你老乡，那么多人，条件比我们都好，为什么你们总是来我家，难不成是我们好欺负，“没有，你到别处去要吧！”。父亲不瞒地对门外乞讨者说道。

　　“行……行……好……”似乎这位乞讨者说到此就没有了声音。

　　“还是要狠点，看这不是走了嘛！”父亲对母亲说道。

　　“他爹，我听着不对，你说这声音那么有气无力，这天又黑了，你看看人走了没有，要是没有走，就给上点吃的，别给饿着了，人在外都不容易！”母亲连说连侧耳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就你善良，吃的我倒不在乎，就是讨厌这些人，打了咱们是老乡的口气，你又善良，万一有了坏人，我又不在怎么办？”父亲抱怨着，还是不想去看看。

　　“唉，老乡怎么了，哪儿也有穷人，再说我们刚来时也不容易，你不去我去！”母亲说着就要下炕穿鞋子。

　　“好！好！好！我去还不成，真拿你没有办法！”父亲不情愿地下了炕，顺手披了件大皮袄。

　　在父亲抽开门销时，门仿佛是有了外力，挤着向里推开，也几乎在同时，一个人顺了门槛跌落下来，在落地前他手中的瓷碗摔在了地上。

　　“啊！这是怎么了！”，父亲惊得喊出了声音。

　　见有人倒地，母亲慌得从炕上下来，顾不上穿鞋子，光着脚，小跑着就到了门口。

　　“快……快……快给扶炕上！”父亲吆喝着母亲，帮着他将倒地的人扶上了炕。

　　当倒地者上了炕，母亲借了灯光才看清他是位老者，单薄的身体穿了件大襟布衫，白布缝成的装粮口袋已经磨成了黑色，几块破布成不规则地落于他的衣衫和裤子上，印证着这件衣服的久远岁月。父亲招呼着母亲为老者烧了水，又熬了些小米粥，慢慢地喂了，又让他躺在炕上，轮流看守着。

　　“吭……吭……”一阵干咳将母亲给从睡梦中吵醒，看看父亲已经依了墙角睡着，母亲赶紧推了推父亲，“他爹，还不快醒来，人已经醒了！”。

　　父亲打了激灵坐了起来，看着微微张开眼的老者，“醒来就好，吓死我们了！”。

　　“我这是在哪儿？”老者挣扎着要坐起来，被父亲拦住了。

　　“不要起来，你这是哪儿的人啊，刚吓死我们了，要不是我家婆娘让我开门看你走了没有，你早就到西天报道去了！”父亲还没有说完，就被母亲用胳膊碰了一下，示意不让说了。

　　“我是会宁的，叫我老罗！”老者慢慢说道。

　　“那你是怎么到这儿的，当然是怎么到我家的？”父亲仍不忘问下为何最近有好多讨要的人一来就到了我家。

　　“我一进你们队，就碰着一个女人，大高个头，黑着个脸，长得像个男人，她说去队西北角有你们老乡……”老者说着，感激地看着父亲，“还真是遇到了老乡，好人啊！”。

　　“是玉红！”几乎是同时，父亲与母亲说出了这句话。

　　这老罗也算是父亲的半个老乡，因为会宁连年灾害，今年又不下雨，靠天吃饭的地儿，只要一年少下上几场雨，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有可能就要饿倒一片，虽不至于饿死，许多人都是看到没有收成，就托了一家老小，到那里还算富裕的宁夏来讨要过日子。这老罗也不例外，家里有三个儿子，一个上学，另两个尚小，今年没有雨，地里能踩出半脚灰，家里实在困难的不行，这老罗就放弃了庄稼，只身来到了宁夏，一边要，一边换些钱，攒上几块就寄了回去，供家里救济，不想，这一两天也没有人愿意施舍，正好走到了队口，又遇到了玉红，经玉红一指点，本来就有点力不支体的他就到了我家门口，还没有说上一句完整的话，这眼前一黑就跌坐在门外，不省人事，好在被母亲支使了父亲去看，要不经历一夜的困顿还不知道什么样呢。